【Lost in Copenhagen】Chapter VI

2009,英國,倫敦。

倫敦陷入二十年來最冷的冬天,寒假還沒開始就下了初雪,不到一天時間白色就佔據了所有視野。暖爐的銷售量大幅提升,電器行員工忙著將新批進的貨物運入倉庫,轉頭再將它們搬出來交給櫃台前排隊結帳的顧客。擠在皇家衛兵前拍照的觀光客個個把自己裹成兩倍體型,從遠處看起來像一串排列緊密、此起彼落閃著光的聖誕燈飾。

Gwen從歐洲之星上打給Merlin,抱怨自己正卡在隧道裡,列車由於過低的氣溫拋錨,不知何時才能排除故障,她和家人美好的法國假期第一天就要這樣泡湯了。

除了深表同情,Merlin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慰她,因為他自己的處境也沒好上哪去。

他宿舍的暖氣大概因為年事已高,雖然在運轉,卻老是會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忘記給機器接上插頭。報了維修,但倫敦的技工效率眾所周知,說不定自己動手修理還能趕在被凍死以前搞定──前提是他曉得該怎麼修理。他把門窗全都關得死緊還是沒能防止低溫入侵一切,房裡的空氣悶滯得足以讓一整缸的鯊魚都溺死,但Merlin不敢讓窗戶留下一絲縫隙,因為冷風會不停從那道細縫鑽進來,找尋他層層衣物之間的破綻,撲上去撕咬任何一吋暴露的肌膚。

他坐在電腦前趕著最後一份期末報告,指尖凍得發疼,麻木地敲在鍵盤上。每打五分鐘他必須停下來休息一會,活動一下僵硬的手指,讓血液流回它們該去的地方;每隔十分鐘他必須再泡一杯熱茶,因為上一杯在五分鐘前就已經和他冰冷的嘴唇差不多溫度了。

報告只剩最後收尾的一段,所以他也懶得移動到學生咖啡廳去;那裏擠滿了還不想返鄉的喧鬧學子,攝入過多的糖分、咖啡因,或許還有酒精,正在大肆慶祝放假而歡騰不已,他無法在那麼吵雜的環境之下潛心工作。

打出最後一個句點時他的手機恰好響了起來。Merlin在位置上跳了一下,花了幾秒鐘才催促凍僵的四肢恢復動作,捕捉到那支正在桌面上顫抖的手機,目光還掛在結論末段,一邊用舌尖掂量著結語的力道,一邊把手機送到耳邊。

「Emrys。」

「嗨,Merlin。是Arthur。Pendragon。」

他一定是停頓超過了一秒,因為那個聲音接著說道,帶著不必要的焦慮:「丹麥?哥本哈根?還記得嗎?」

「Arthur!是的,當然!Arthur!我當然記得……」Merlin忍不住微笑,感覺溫意終於流回身體,「你、你過得如何?我一直很期待你打來!」

他怎麼可能忘記?從他回到倫敦那天開始他就一直在等待這一通電話。Gwen已經威脅Merlin不准在他們的規律的午餐約會上提起Arthur的名字超過兩次,否則她就要拒絕出借她心理學通識的筆記給對方,而Merlin必須仰賴那幾頁可憐的薄紙才有可能通過他的期末考試。

他和Arthur通過幾封電子郵件,但那遠比不上實際聽見他的聲音。甘醇、好聽的男中音。某些夜晚,Merlin會試著在腦海拼湊、回味Arthur說話的語氣,想像他在自己耳邊低語的情話,不夠完美,但已經足夠讓Merlin感覺戰慄電流般竄過背脊,下身一團火熱。

「我回到倫敦了。」Arthur說,Merlin能聽見對方語氣中的笑意。他想像著Arthur正在電話的另一頭,穿著酒紅色的高領毛衣(他是會穿高領毛衣的人嗎?),麥金色的頭髮亂得恰到好處,空的那隻手隨興地插在長褲口袋,斜倚在窗邊,修長的雙腿交疊,臉上掛著笑。「昨天晚上到的。」

就像他答應過的。Merlin想著。

「我知道這樣有點突兀,不過,你晚上有空嗎?」Arthur問,「有興趣和我一起吃頓晚餐嗎?」他頓了一下,「如果你有別的安排也沒……」

「我很樂意。」萬分樂意,「事實上你打來的正好,我剛結束我的最後一篇論文。晚上有人能陪我慶祝假期正式開始再好不過。」

「太棒了,」Arthur說,「我再發地址給你。八點好嗎?」

「八點很好。到時見。」

掛上電話以後,Merlin用了半分鐘坐在螢幕前傻笑,三秒鐘伸了一個懶腰,摩擦掌心,準備再把報告從頭到尾順過一次,而整個過程,笑容在他臉上從沒有淡過。


晚餐非常的美好。

Arthur看起來跟三個月前一樣──或者甚至更加迷人。他沒有穿著Merlin想像中的酒紅高領毛衣,而是一件墨藍色的襯衫,在溫暖的餐廳裡將袖子挽到手肘,看上去隨意而富有魅力迷人。

Merlin必須非常小心才不會在桌面下Arthur入侵他領域的鞋尖蹭過靴側時亂了手腳;他的表情看上去如此泰然自若泰然自若,讓Merlin懷疑足踝附近徘徊的那些若有似無的碰觸或許只是他的幻覺。

Arthur依然是個英俊的討厭鬼,傾盡全力,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取笑Merlin的機會。幸好,三個月以來Merlin沒有荒廢與Gwen鬥嘴的習慣,因此反唇相譏對他而言不算難事,那最後總會逗樂Arthur,而Merlin不勝樂意看見微笑浮上對方唇邊。

他好奇這夜結束以前自己能不能獲得一個吻。或者更多。Merlin猜想肯定是那幾杯酒把他的大腦攪成一團亂泥,才會導致他有這種妄想。但老天,他真的、真的衷心希望如此。

飛雪充斥街道的每一吋,把所能接觸的每一件事物,停在街邊的汽車與摩托車、呆立的電話亭、公寓的窗沿和商店的遮棚都灑滿一層厚厚的糖霜,整個倫敦看上去冷冽又甜膩。

站在餐廳外,他們用厚重的大衣把自己包在暖和之中。Merlin戴上他最厚的羽絨手套,徒勞地想留住最多溫暖,好撐回他那缺乏暖氣照料的小宿舍寢室。他將手插入大衣口袋,奢望能減緩熱量從指尖末梢流失的速度。

他曉得道別的時刻已經到了,他該柔聲說出「再會」,轉身離開,前往地鐵站,但是他的眼睛仍流連在Arthur身上。天曉得,三個月的別離太長而兩個小時的晚餐太短;他多麼希望這一夜能不斷延伸,永無止盡。

Arthur握著手套,突然失去了晚餐時的從容,此刻的他看起來並不比Merlin自在。

「所以,你要回宿舍是嗎?」他抬眼,修長的手指撫弄著黑色皮手套。

「是啊,在新十字站附近。不算太遠。」

「我在想,只是在想……」他說,Merlin咬住下唇內側的肉,忽視心臟在暫停一秒以後開始怦然加速,「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情,要到我那去喝杯茶嗎?既然你說宿舍的暖氣不太靈光,我公寓的還算堪用,我是指,至少它沒放任我的房間變成一間間天然冷凍庫。」

Merlin注視著Arthur海藍色的深眸,微笑地點頭答應,望見對方眼中少見的羞怯逐漸化成一抹撼動人心的溫柔。


Arthur的公寓不意外地坐落在北邊的高級住宅區。出了地鐵站以後他們幾乎沒有交談,Merlin隱約感覺得出一股緊張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流動。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有什麼即將發生,而他只是抬出更多理智把它們壓沉回腦袋後方的深處。

Arthur走在前頭,與門衛打了聲招呼。西裝筆挺的安全人員面無表情地掃了Merlin一眼,又把注意力轉回櫃檯後方的文件上。

他們步入一座有著落地玻璃的電梯,窗外的景色隨著高度攀升更加一覽無遺。Merlin貼在角落,垂下視線好逃避Arthur的目光,雖然他曉得實際上Arthur正認真地盯著電梯按鈕,好似上頭貼了一道他沒有辦法在五秒內解開的深奧謎題。

Arthur領著他走出電梯,在正前方門邊的電子鎖上輸了幾個號碼,再刷過鑰匙卡,握著把手推開大門,對著Merlin側了側腦袋。

「請進。」他說。Merlin朝他拋去一個微笑,走入Arthur Pendragon的神祕領域。

男人的公寓流瀉著北歐冷冽、乾淨的俐落風格,大地與灰白為主的色系爬滿了空間的每一吋。家具和擺設的重點,比起華美繁複的修飾,更側重實用。那一張棗紅色的三腳椅就在客廳的邊角,與書櫃為鄰,成為整座空間裡最富生命力的色彩。

Merlin進門後用腳褪下鞋子,一面往客廳內走去一面忍不住讚嘆。這處公寓看起來就像Arthur,看似簡單直接,必須仔細探究,才會發現埋藏在表面之下的細膩心思。

他轉身想告訴主人自己多麼欣賞對方的布置,方回首就被Arthur按到一旁的牆上。他撬開Merlin的嘴,舌頭直接滑了進來,潮濕又滑膩,火辣到不行。

Merlin扣住Arthur的後腦,手指穿過他渴望觸摸已久的柔軟金髮,在其中穿梭、糾纏。他吸吮著Arthur的唇瓣,滿意地聽見對方發出難耐的呻吟,再更激切地吻回去,舔進他濕熱的口腔。

扶著Merlin腰際的手心滾燙。

「……會太快嗎?」年輕男人貼著Merlin的嘴低語,他稍微退得更開一點,但Merlin仍然可以感覺他溫暖的氣息噴灑在自己唇上,「如果你覺得太快我可以……」

。老天哪。天曉得剛才在餐廳我幾乎是耗盡所有自制力才沒有撲到你身上。」

Arthur嗆了一聲短笑,再次吻上Merlin。他們的下半身迫不及待地磨蹭,熱切地想從對方身上汲取更多溫度與愉悅。

Arthur的手指在Merlin褲頭流連,等待對方應許以後才滑入牛仔褲裡,隔著內褲揉著他早已半硬的勃起,Merlin忍不住呻吟。Arthur的手鑽進內褲裡頭,直接握住完全勃起的陰莖,拇指輕輕刷著頂部,上頭已經開始慢慢滲出前液,弄濕了他的指腹。

Merlin渴望把舌頭伸進對方喉嚨,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同時挺起下半身好更深入地埋進Arthur寬厚的掌心內。

可此時Arthur卻抽回了他美好的右手。

「我、我呃,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Merlin迷濛地說,下半身和嘴巴的空虛讓他只想要Arthur盡快回來自己身上。他忘記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這麼飢渴了。

「我沒有、我沒有做過這個。」

Arthur的自白讓Merlin停了下來。他眨了眨眼。

「大學的時候我有過幾次……互相幫忙的手活,還有和幾個女孩上過床,或讓她們吹過、只是為了試驗一下,但我沒有……」

「好……讓我搞清楚。你沒有和男生上床過?」

Arthur搖頭。

「口交?」

還是搖頭。

「自慰呢?我不是說打手槍,我是指,你知道的……」Merlin偏了一下腦袋,意有所指地掃了對方後側一眼。Arthur望著他,再度呆滯地搖頭。

「好的……所以……這是你的第一次。」

他認真、緩慢地點頭,用極其無辜的眼神巴巴望著Merlin,可愛的讓Merlin幾乎想逗逗他,但那就有點太殘忍了。

「既然……這是你的第一次,那我想,我們還是到床上去,讓彼此都舒服一點,好嗎?」

「好的。」Arthur點頭,終於再次露出笑容。他啄了一下Merlin的嘴唇,牽起對方的手,領著Merlin往公寓深處走去。

Arthur的房間和他的客廳同樣風格,整潔、私人物品極少,但除了床以外,Merlin根本無暇注意更多。

感謝老天那張床──雙人床──無比的巨大。

一進入臥房Arthur就背著Merlin解起襯衫的鈕扣,脫下以後扔到地上,再搖晃不穩地褪下他的長褲。起初Merlin還為著Arthur孩子氣的動作感到心頭一暖,但在看見那具平時埋藏在服裝底下的軀體時,他立刻感覺口乾舌燥。

Arthur並不特別羞於露出肌膚,例如前臂或是領口,但他們相遇在秋天,所以比起屬於沙灘的夏季,Merlin所能見到的部分畢竟有限,而此刻Arthur赤身裸體站在他面前,未著寸縷,大方地展示自己優雅的胴體,Merlin肯定絕沒有人能面對此景還心如止水。

他知道這聽起來像陳腔濫調,可Arthur就是墮入凡間的太陽神,那樣的耀眼動人。

「Merlin?」他側過臉輕聲呼喚,神情純真,還帶著一點不知所措。那觸動了Merlin的心。

「來了。」他回答,動手解去自己的衣衫。

裸裎相對本該是件尷尬的事,至少第一次通常如此,然而Merlin光顧著欣賞Arthur的身體就已經忘記了要感覺不自在。

他就這樣躺在自己面前,令他魂牽夢縈了好幾個月的春夢對象,如此毫無防備、如此生澀稚嫩,如同一顆成熟待採的果實。

Merlin忍不住低下頭吻上那對絕美的紅唇,蹂躪它,直到它看起來紅腫、水亮。

「你有保險套和潤滑液嗎?」他問。Arthur點頭,滿臉通紅,指著床頭櫃的抽屜,Merlin挨過身去,找到他要的東西,扔到Arthur身邊的床上再回來,雙腿大開地跪跨在男人身上。

Arthur看起來既期待又緊張。

「我們可以慢慢試,看你可以接受到什麼程度。不一定要做完全套。」

「好。」他回答,雙手在Merlin白嫩的大腿遊走,而Merlin放任他去。

「首先。」Merlin說,打量著Arthur修長的身軀,從俊美的臉蛋,到健壯的胸脯以及上頭稀疏的毛髮,令人食指大動的腹肌,平坦的小腹與人魚線,還有……噢,哈囉

「第一課。」

他微笑,回到那張他醉心已久的臉,沿著方才的視線一路印下親吻,感受著Arthur的肌肉在自己向下推進時的緊繃與跳動。他在鼠蹊部啄吻了一下,用鼻尖逗弄著淡金色的毛髮,讓Arthur的味道浸滿自己的呼吸。

不算太濃郁,也不令人反感,聞起來就是……Arthur

而那即是完美

躺著的男人不特別自在,Merlin可以感覺得出對方並不常允許其他人在他下體附近流連;為此Merlin不由得感到欣喜。

他伸出一隻手按住Arthur的小腹,安撫地畫著圓圈,另一手扶起對方已經半硬的分身,嘗試性地伸舌舔了龜頭底部一下,滿意地感覺到手中的陰莖跟著跳了一下,變得更粗更硬。

「還好嗎?」他問,聽見Arthur淺吸了一口氣。

「還好。」

Merlin勾起嘴角,張嘴將勃起納入口中,Arthur立刻呻吟。他小心地用舌頭逗弄著馬眼,品嚐到些許鹹味。他牽起Arthur的手,帶到自己臉邊,Arthur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憐愛地撫摸著Merlin的側臉鼓勵著他。Merlin收合雙頰,吞吐起Arthur,聽見後者發出滿足的嘆息。在一個深喉時,他的腦袋向後深深陷入枕頭之中,脖頸拱成一個美妙的弧度,手指揪起Merlin的黑髮,但沒有扯痛他。

Merlin想取悅Arthur,無庸置疑,但他不太希望這晚就這樣結束。他渴望Arthur也同樣對他做點什麼,而對此,他萬幸自己在出門以前就事先清理過了。他沒有期待……好吧,他有,但他沒有真的指望會派上用場。只能說他的潛意識非常、非常具有先見之明,等級說不定還超越了摩西。

所以如果Arthur想,他們可以做到最後。

如果Arthur想。

「你想試試其他的嗎?」他吐出Arthur的勃起,但沒有離得太開,微仰著頭,臉頰蹭著那個充著血、依然硬挺的器官問道。

「……什麼?」

「其他的。第二課。例如……潤滑我。」Merlin說,立刻看見Arthur的一雙藍眸由迷茫變得深邃。他點頭。

Merlin讓他們調換位置,自己面對床板跪趴在Arthur身前。他一向不太喜歡這個姿勢,因為這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對方面前多少令他感覺羞恥,但為了今夜,他不介意破個例。

他告訴Arthur該擠出多少潤滑液,如何為自己按摩、擴張,還有何時能夠再放入一根手指。

「這樣?」Arthur問,一手扶著Merlin的腰,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用兩指在Merlin體內交錯打剪。Merlin點頭,低聲要求Arthur再加入一根。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這樣打開過自己了。距離上一任情人已經過了兩年,而Merlin並不特別熱衷使用按摩棒自慰,再者,他唯一的那一支尺寸絕沒有Arthur的驚人。

謹慎一點是好事。他不希望弄痛自己,也不希望Arthur被夾得太疼,或是看見床單上的血跡,從此對同志性行為感到恐懼。

雖然,Arthur聲稱自己從沒和男孩做過,他可是相當天賦異稟,否則就是他相當善於觀察,懂得記下碰觸哪些地方會令Merlin顫慄、吸氣、舒服得呻吟,並一再地按摩那些位置取悅對方,讓Melrlin幾乎想直接倒進他懷裡化成一灘軟泥。

在某一刻Arthur的手指刷過了Merlin的前列腺,酥麻的感覺竄過脊柱,他忍不住顫抖,而Arthur似乎發現了這點,又往同一處連續碰了好幾次。Merlin的膝蓋一軟,差點跌在床上,但Arthur抱住了他的腰,沒讓他真的癱下去。

「別……別一直刺激那兒,」Merlin喘著氣,「我會太快射出來……」

「不好嗎?」Arthur問,聽上去全然無辜,讓Merlin不曉得該揍他一拳還是狠狠吻他。

他調勻呼吸,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答:「不想在你進來以前就射了。」他拍拍Arthur的前臂,要他抽出手指,戴上保險套。

Arthur小心地推進Merlin體內。腸道再度被撐開的感覺Merlin花了一點時間才適應。他不想把不適感表現得太明顯,擔心引發床伴不必要的憂慮。

Arthur握著Merlin的腰,安靜地在他頸後烙上一個個吻,耐心地等候Merlin的應許,才慢慢地動起來。

「是這裡嗎?」他小幅度擺著胯,徐緩地在Merlin體內抽插,一邊調整位置一邊柔聲詢問Merlin的感受。

不偏不倚戳在那束引起極樂的神經上時,Merlin身體一陣顫抖。

「對……就是這。」他只能用氣音回答,在Arthur抓住節奏規律操起來時向後擺手,胡亂地攀抓著Arthur的臀部,Arthur的陰囊一下一下拍在他的會陰上,畫面肯定看起來淫蕩又煽情,但他壓根管不了那麼多,他只想要Arthur操他。

「就是那,沒錯,就是那。Arthur。對。Arthur。噢。」

他的背緊貼著Arthur的胸口,之間是一大片滑膩的熱汗,有他的也有Arthur的。男人扳過他的腦袋,與Merlin交換一個潮濕凌亂的吻,細細啃咬著Merlin的脖子,絲毫不介意Merlin在自己臀上掐出一道道紅印。

他不停問著是這樣嗎?是這樣嗎?而Merlin已經顧不上回答,牽著Arthur的手握住自己的勃起,亂七八糟的是的Arthur滾出他口中時全混在一塊,但他曉得Arthur肯定聽懂了,因為他正加快速度,每一下都頂到深處,在Merlin挺身向前時握住他的陰莖更加火熱地套弄著。他被困在Arthur身上,而他哪也都不想去,想乾脆融化進男人懷裡,或者讓Arthur融進來,他不介意,只要Arthur繼續用這樣的方式幹他,在他身上留下印記,讓他屬於他、讓他屬於他……

高潮捲起一波巨浪將Merlin沖垮,他癱軟在Arthur身上喘息,而男人抱著他,幾下猛戳以後,顫抖地射進他體內。

一時間房裡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交纏。

待餘韻消卻,Merlin用掌心摩娑著Arthur的腿根,再輕輕拍了幾下。Arthur慢慢抽出自己,將他放到床單上,翻身下床,走出了臥房。

水聲從浴室的方向傳來。

Merlin用衛生紙草草清潔了一下黏糊的下半身。

他等了一會,水聲還在繼續。當發現水流得比他預計的還要更久時,他開始猜想Arthur是不是後悔了。

他坐起身。

畢竟Arthur從來沒跟男人在一起過。說不定激情退去,Arthur回過神,發現其實自己還不想要就此向世界、或是他自己坦誠他想要一段同性關係。

這並不罕見。Merlin遇見過一些男人在他們的同性初體驗之後,決定繼續保持他們的「直男」身分,否認自己的性向,躲回櫃子內。Merlin不怪他們,因為他曉得將這個身分暴露在陽光底下的風險是什麼;他自己決定承擔這樣的風險,但那並不代表那就賦予了他指責別人的權利。人們有他們自己的生命要走,只要不傷害他人,沒有誰比誰更有批判資格。

真可惜,他才剛經歷了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次性愛,還沒能享受溫存就得狼狽地逃離現場;不過Arthur會感激這份體貼的。

Merlin跳下床,開始找尋自己的內褲。

他匆匆套上牛仔褲,拉鍊還沒拉起,Arthur就進來了,站在門口像尊高貴的神祇,完全擋住了Merlin的去路。

他本來打算收拾好,經過浴室時順道向Arthur打聲招呼就走,顯然這個計畫無法實行了。

「你在做什麼?」Arthur問,他看上去比Merlin想像中要吃驚,不過那沒寫在他臉上,只浮現在他略為瞪大的雙眼之中。

「呃……穿衣服?」Merlin尷尬地回答。

「你、」Arthur說,似乎有些慌張,「我做錯了什麼嗎?剛才這麼糟糕嗎?我是不是弄傷你了?我以為……」

「沒、沒,你沒有傷到我,我很好。」

「那你為什麼要、」Arthur說,Merlin現在才注意到對方手中握著的濕毛巾,現在已經在他手上糾成一團,「你是打算離開嗎?」

Merlin沒弄懂為何明明對方才是全裸的那個,但此刻面紅耳赤、坐立難安的卻是自己。

「我……」他深吸一口氣,「聽著,Arthur。我曉得這對你來說很不容易,我也不想逼迫你,真的。我們可以把這當作是酒喝太多、瘋狂的一夜。人們常常做這種事情,把自己灌醉,然後在陌生的床上醒來,沖個澡就能再恢復原來的生活。我不介意。我也不會因此感覺委屈或……」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Arthur說,Merlin看得出他受傷了,但卻在極力掩飾。他不曉得他顫抖的手已經出賣了他。

這撕碎了Merlin的心。

「我想。」他說,「我想。非常、非常地想。你甚至都不曉得我有多──」

他的話斷在Arthur火熱的嘴裡,因為他正在親吻他,帶上舌頭,用盡每一分力氣請求Merlin留下。

「求你留下。」Arthur抵著他的雙唇低語,而Merlin只能顫抖。

「好。」他喘著氣回答,「好。」


假期尾聲,Merlin自卡地夫返回倫敦。

他與母親度過了愉快的一星期,忙著協助媽媽準備新年要用的太妃糖,並拒絕了Hunith用冷卻的糖條為他初萌芽的戀情占卜的提議。他攝入了比以往還要大量的蛋酒,與Arthur交換了不少過於醉醺醺又傻氣十足的簡訊。

Arthur在最後一封訊息裡告訴Merlin,自己會在公寓附近的地鐵站等他,於是當Merlin的火車抵達市區以後,他轉搭了地鐵,而非另一班開往金匠學院的火車。

一抵達出口Merlin就看見了Arthur。他站在一旁,垂首盯著手機,鼻頭被寒冷凍得通紅,吐出來的呼吸很快被凝成白煙飄走,消失在餘下的黑夜之中。他的眉頭淺皺,神情比羅丹的雕像還要凝重,讓Merlin幾乎想定格下這畫面,以他為重心描繪一幅街景速寫。

「嘿。」他走到Arthur身邊,低聲打了招呼,同時迅速瞄了一眼對方的螢幕。果然是公務信箱。

「嗨。」Arthur看見他便揚起微笑,彎起的嘴角立刻暖和了Merlin的心,「有個東西要給你。」

聞言Merlin瞪大眼睛,嘶聲噓他:「你這狡詐的傢伙!你告訴我不用準備禮物的!」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Arthur平淡地反駁,Merlin繼續瞪他,「甚至沒花我一毛錢;所以你也不需要特別為我買些什麼,很公平。」

Merlin不服氣地哼哼,認為對方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但無妨,他想必可以從自己的書櫃裡找到一個適合Arthur的禮物──同樣不需花費任何一毛錢──他腦海裡已經有幾名候選了。

回到Arthur住處,公寓主人告訴Merlin東西在茶几上,低喃著要去幫兩人泡杯熱茶,便往廚房走開了。Merlin在玄關瞅見桌面上有個銀色的小盒子,繫著淺藍色的緞帶。他脫下厚重的靴襪走過去,坐上沙發,盤起雙腿,傾身拿過Arthur遲來的神秘聖誕(或是新年)禮物,動手拆起來。

「你不能就這樣隨便把鑰匙卡給別人。」Merlin在沙發上大喊,把那張精密的卡片收回盒子內,連同緞帶一起擱回桌上。

「但你並不是隨便什麼人啊Merlin,不是嗎?」Arthur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語氣比起討論即將把自己的居住隱私全數攤開在交往不到半個月的男友面前,更像是在討論天氣,「你的茶要加糖嗎?兩顆?」

「你怎麼知道?」Merlin跳下沙發,赤著腳晃進廚房內,Arthur正背對著他,往馬克杯裡倒著熱水,「萬一我其實是嗜血如狂、專挑年輕俊美的同性戀男性下手的連續殺人魔呢?」他瞅了糖罐一眼,「一顆就好。」

Arthur從善如流地往藍色的杯子扔了一顆進去,用湯匙攪拌兩下,再把杯子塞進Merlin手裡。「你會刑求我嗎?把我的雙臂向後扭得幾乎脫臼,懸空吊起來,下方擺了一個瞄準我屁股的通電尖錐。」

Merlin將手中的杯子放到餐桌上,再取過Arthur正握著的紅色馬克杯放到他的藍色馬克杯隔壁。

「不會。」他說,一邊勾過男友的褲頭靠近自己,他們的下半身撞在一塊,慾望在他們眼中流轉。Merlin露出挑逗的笑容,「但我多的是手段讓你求饒。」


宿舍暖氣的狀況時好時壞。技工來了幾次,但往往撑沒兩天又會恢復它蹩腳的運轉效能,加上Arthur每次進門時發現Merlin也在所露出的笑容,總讓Merlin在離開打工的學生餐廳以後,不由自主想跳上通往Arthur公寓的地鐵。

約莫十點,Merlin會起手準備一些簡單的食物,因為Arthur工作一忙起來,往往回神已經超過九點,他通常會更趨向無視他的胃而不是填飽它。

有時Merlin來不及在Arthur回來以前煮好宵夜,當他端著熱湯走出廚房時,Arthur已經累得在沙發上睡著了。他會把湯放進冰箱,寫一張紙條貼到冰箱門上,讓男友睡上十五分鐘再輕聲喚醒對方,帶著睡眼惺忪的Arthur去到床上。

週五的夜晚,Merlin固定會在Arthur的公寓等候他下班。他們會在Arthur往肚子塞入食物的同時隨意地聊天,交換彼此這一週的生活。比起談論自己工作的事情,Arthur更喜歡聆聽Merlin批評教授的論點,或是Gwen新戀情的發展進度。他們會在床上交換幾個吻,偶爾會一發不可收拾,但也有可能索性把力氣存到隔天早晨一併發洩,取決於Arthur當日的工作量與Merlin的心情。

Arthur會盡力在週間將公事處理完畢,好把週末完整地保留給情人。由於Merlin的預算有限,而他相當堅持不讓Arthur負責超過個人的費用,出門時他們會盡量選擇雙方都能負擔得起的活動,例如午夜場電影、畫廊或博物館,以及在公園舉辦的露天音樂會。

不想出門也不想下廚的日子他們會叫上外賣,擠在沙發上對著垃圾節目品頭論足,或是各據沙發兩端讀自己的書;那最後總會結束在Arthur用各種手段騷擾Merlin告終。如果Merlin大發慈悲容許Arthur枕著自己的大腿,王子的耐性可以支撐得久一點。

在Arthur發現親手處理食材有助於他清理思緒以後,他們撥打外賣電話的頻次大幅下降。年輕的Pendragon對於他正在使用的廚房空間格外偏執;在多次提出幫忙都被拒絕,Merlin乾脆撒手讓Arthur在廚房開心地忙進忙出,自己則溜進臥室,打算藉機與母親聊一會。

他送給Hunith的聖誕禮物就是一台筆記型電腦。Merlin把設定調整到只需要輕點幾下滑鼠,就能啟動網路攝影機。Hunith在試用幾次以後,立刻就喜歡上這個能夠瞧見兒子臉龐的聯絡方式。

他迅速地開機,撥打電話。很快,Hunith的笑臉出現在螢幕上。

「哈囉,親愛的。」

「媽媽。」Merlin微笑,一邊向鏡頭招了招手。

「你不在宿舍呀?」Hunith笑著問道,Merlin心裡一下喀登。他可沒算到母親的觀察力如此敏銳。除了桌上的檯燈以外,他甚至沒有另外開房間裡其它的照明,但她還是發現了自己不在平常通話的宿舍內。

「呃,我在Arthur這裡。」

「噢,那麼他人呢?我似乎沒有看見他。是這個攝影機的問題還是……」她伸出手無謂地調整了一下螢幕。

「不,他在廚房。」Merlin尷尬地回應,「準備我們兩個的……晚餐。」

「真是個甜心。」她愉悅地說,「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見見他呢?今年聖誕節如何?你可以把他帶來,我們可以一起過個傳統的威爾士風格的聖誕。他肯定會覺得很有意思。我記得他在倫敦出生長大,對不對?」

「他是倫敦人沒錯,但可能沒辦法。」Merlin愧疚地消滅了母親一直以來都想認識自己男友的遐想,「Arthur必須回家過節。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不曉得我們在一起,也不會認同他到朋友家度過聖誕。」

「噢,Merlin……」Hunith憐惜地望著兒子,「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

Merlin搖頭。

「Arthur還沒有出櫃。他的家庭比較……比較保守。他父親很強勢,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說這件事。」看見母親皺起眉頭,Merlin連忙安撫對方,「不一定永遠都會這樣子的。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我希望他能做他自己就好,快或慢都沒有關係,只要有一天能抵達終點,路再長、再蜿蜒都無所謂。」

「Merlin,親愛的。」Hunith嘆了一口氣,「命運很難預測。這不會很容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熬過的。你必須要有所準備,如果Arthur一輩子都沒辦法改變這點,你能夠接受嗎?」

一輩子。

一輩子躲躲藏藏,無法在大街上接吻,無法在親密的朋友圈以外以戀人的身份談論起對方,甚至無法在必要時刻宣示主權。

目前蘇格蘭已經遞交要求改變禁止同性結婚的婚姻法請願書給議會了,假使有天英格蘭跟進──這在Merlin看來只是時間問題──同性婚姻合法,他與Arthur也不能享有這項權利,因為除了法律本身之外,沒有一位Pendragon會認定Arthur屬於他,而他明白Arthur有多麼重視Uther Pendragon的認同。

他曉得此時討論結婚對他們來說言之過早,但他知道會有那麼一天,當他和Arthur之間的愛情發展到了一定階段,他們終究會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

他有辦法接受這些嗎?

「我不曉得,媽媽。」他沮喪地承認,「我不曉得。」

在Hunith有機會出聲安慰兒子以前,Arthur的臉闖入了對話視窗內。「Merlin!你有看見胡椒研磨器嗎?我印象中它一直收在……噢!」

Merlin扭頭,發現男友愣在臥室門口,一臉僵硬,穿著Merlin的紫色圍裙,上頭有幾道疑似番茄醬的鮮紅痕跡。

「我不曉得你在忙。」Arthur喃喃。

「那是Arthur嗎?」母親的聲音從音響傳來, Merlin幾乎想把臉埋入掌心裡低聲哀號。他可真沒想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他一直幻想著某天要帶Arthur回卡地夫,好好地、正式地把男友介紹給母親,而不是以這種……這種幾乎稱得上草率的形式。

「媽,這是 Arthur。」他挪開身子好讓鏡頭能更完整地拍攝到Arthur,一面向情人招手要他進來房內。牛奶都潑滿地了,不如就接受事實吧。「Arthur,這是我母親,Hunith Emrys。」

「很榮幸見到您,夫人。真抱歉,我沒想到Merlin在與您聊天。倘若知道如此,我會把自己打理得更加體面一些。」Arthur脹紅臉,而Merlin驚訝地發現對方的面頰居然可以變得如此酡紅。

「別在意。很少人會在廚房裡還能保持儀容整潔,看看Merlin就知道了。他沒有把麵粉抹得到處都是我就已經謝天謝地。」

「媽!」

「你就是這樣沒錯,別想狡辯。若非我及時阻止你把整茶匙的鹽灑進鍋裡,我今年的新年太妃糖可就全毀了。」

兩名雙頰滾燙的年輕人在昏暗的臥室裡困窘地望著螢幕,分不出誰的尷尬程度更勝一籌。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享用晚餐了。記得有空要回來探望你的老母親,Merlin F. Emrys。」女人輕快地說著,「還有記得想想我和你說過的。」

他們悄聲與Hunith道別,切斷了通訊。

「F?」闔上電腦以後Arthur立刻轉頭望向情人。

「我不會告訴你的。」Merlin推開椅子站起來,「你可以猜,不過即使猜中了我也不會宣布你究竟是答對或答錯。」

「是嗎?」Arthur盤起手,雖然穿著一件對他來說尺寸過小的圍裙,卻還是設法露出了極具恫嚇力的表情,他跟在Merlin身後走出臥房,「我們走著瞧。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儘管試。」Merlin聳肩,停下腳步,回給對方一個躍躍欲試的微笑,「誰輸誰贏可難說呢。」


他花在Arthur公寓的時間越來越多。

最初是一週三天,後來逐漸變成只有Arthur傳簡訊告訴Merlin不用等他回家時,他才會回去他狹小孤單的宿舍。偶爾,坐在地鐵車廂內,Merlin會注視著窗外幽暗的隧道,思考著這是不是太快了,畢竟他與Arthur交往不過幾個月,或許對方會需要更多私人空間沉澱他自己的生活或是工作。

然而會有幾夜,Arthur下班回到公寓,進門後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直接把額頭按在起身前來迎接他的Merlin肩膀上。如此微小的動作卻撼動了Merlin的心。他會輕撫著Arthur細碎金髮下方的頸背,慢慢摩娑,直到對方找回力氣拖著步子把自己扔到沙發上,沉默地用起Merlin為他準備的熱食。

是這樣的時刻,Merlin猜想,或許Arthur並不介意自己把時間都泡在這裡。

提議Merlin搬進來其實是Arthur的主意。

週日下午,Merlin抓了一本小說窩到沙發上,打算趕在午餐後的睡意襲來以前讀個幾章。Arthur似乎格外躁動,闔上電腦以後開始在客廳打轉,一下走到窗邊眺望外頭,一下晃到書櫃前掃視了書背一輪又離開,全然沒有靜下心來閱讀的意願,於是Merlin建議他坐下來看看電視,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有趣的主題打發時間,好過把公寓地板踩出一個洞。

Arthur接受了這個提議。他不顧Merlin的抗議與來自書本的擊打,推搡著男友直到對方的大腿緊緣沙發扶手,自己在他身邊側臥下來,盡可能地調整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腦袋以Merlin的雙腿為枕,自己的長腿略為委屈地彎曲,好容納進沙發有限的空間。他抓過Merlin的手放到自己頸後,讓對方在翻頁的空隙散漫地按摩髮根之下的細嫩肌膚。

這個時段的電視節目似乎特別不討Arthur的歡心。他握著遙控器,百無聊賴地隨著Merlin指下的動作,每幾秒切換一次頻道,看著螢幕跳動、閃爍,如同早該被淘汰的日光燈,但是這不知何故平撫了他的情緒,他整個人像艘小舟,以Merlin腿畔為岸停泊,胸膛隨著呼吸規律、緩慢地起伏。

「星期四我在剛寄來的帳單裡面找到了一張明信片。」在轉了半個小時的電視以後他說,有點沒頭沒腦,「署名是Lance。我並沒有印象我有一位叫作Lance的朋友。」

Merlin放下他的書,擱到扶手上。Arthur終於決定停止折磨電視,讓頻道標幟的小黃方框乖乖佇留在畫面的左上角。

「那是寄給我的。」Merlin安靜地說道。

Arthur生氣了?因為自己沒有經過對方同意就擅自把這裡的地址交給Lance?被丹麥人問及要把明信片寄到哪時,Merlin沒有多想就把Arthur公寓的地址給了對方,畢竟他現在幾乎是半定居在這裡,消磨在這張沙發上的時間遠遠多於自己宿舍的那張書桌前。

或許下次在填上公寓地址以前他應該再多考慮十秒鐘。

不過男友的語氣平板的令Merlin有點難以辨識其中的情緒。相較於隱私受到侵犯的憤怒,Arthur聽起來更偏向……嫉妒?

難道Arthur在吃醋?Lance到挪威出差,順手捎了一張峽灣的風景明信片給Merlin,上頭只寫了「這裡的景色真的很美,希望有機會你也能來走走」,如此就足夠挑起Arthur的佔有慾了?

「我曉得是寄給你的。」金髮男人回答,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格陵蘭的冰河應聲崩塌,跌入海洋。

「你想表達什麼?」

Arthur在他懷裡翻滾了小半圈,金色的腦袋轉到了Merlin腿間,天藍色的眼睛對上了Merlin垂落的目光。然後他又轉了回去。

「我只是在想,既然這裡已經會有屬於你的東西寄來了,你不如就……」後半句話愈說愈模糊,最後只剩下咕噥,Merlin壓根沒聽清楚。

「什麼?」

「搬進來!」Arthur說,音量不必要的大,刻意不轉過來看Merlin的臉。

「你想要我搬進來?」Merlin眨了眨眼,盯著Arthur越來越紅的耳尖。幾下不安的扭動之後,Arthur終於願意翻過來仰躺著,直視Merlin雙眼。

「為什麼不?反正你睡在這裡的時間都比你宿舍那張翻個身就會摔下去的小床還要多了。」他們對望了幾秒,接著Arthur又轉了回去,「如果你覺得太快,我也理解。我沒有和誰……正式地交往過,不清楚一般情侶會需要多久時間才會考慮同居,所以要是你還是希望保留多一點你自己的私人空間,但說無妨。」

「Arthur。」Merlin企圖扳動對方的肩膀將他翻過來。他第二次才成功。在金色的瀏海底下,那雙天藍色的眼睛仍游移不定,視線在Merlin胸口打轉,硬是不望向他的臉,他想直接掐住對方下巴,強迫對方注視自己,但是他忍住了這個衝動。「Arthur。聽著。」很好,他看過來了,「這件事──我和你──在一起。懂嗎?是『我和你』,『一起』,所以不需要討論其他人如何,因為這是我們的事,即使我們意見不一定相合,我也不會因此丟下你的。但是──我不會讀心,很遺憾。所以如果你想要什麼,你就直接告訴我,好嗎?」

他滿意地看見Arthur點了兩下頭,毛茸茸的腦袋蹭著自己的大腿。

「很好。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眼見Merlin又要伸手拿書,Arthur急忙爬起來,直湊到對方面前好把Merlin的注意力召回自己身上:「所以你要搬進來嗎?」

Merlin打量著男友焦急的神情,忍不住莞爾:「就等你開口呢。」

提出遷出申請時,舍監憂心匆匆地向Merlin再三確認他的離開與宿舍因素沒有關係才放他離開。不過邁出辦公室以前,Merlin倒是記得提醒對方暖氣需要換台新的,舊的那台顯然支撐不了多久,最好在冬天來臨以前搞定這件事,否則就等著迎接連同雪片一起颳入信箱、來自下一位倒楣入住生的無數投訴信。

Gwen向她弟弟Elyan借了他鵝黃色的大眾,載著好友與他的少少的家當橫越倫敦市區。Merlin還留在宿舍的物品不過五個紙箱。他把最常用的兩個拆封,將衣物和用品一一歸入Arthur預留給他的空間。

正在猶豫要不要把第三個箱子也打開的時候,Arthur回來了。Merlin把Gwen介紹給他,而Arthur提議到兩個街口外的酒吧小小慶祝一會。

在分享了對兵工廠的熱愛以後,他與Gwen組成了一個小聯盟,合力圍剿Merlin與他的切爾西,沒齒難忘足總杯準決賽被攻進兩球的怨仇。對於曼聯的反感,三人倒是同樣不共戴天。

搬入Arthur的公寓以後,Merlin以為自己會有更多的時間與Arthur相處,可惜事與願違,隨著Arthur的工作量日趨沉重,他自己的畢業論文提交期限也一步一步靠近,兩人真正能說上話的時機時常只剩下深夜躺在床上,Arthur會壓低聲音、睏倦地詢問Merlin這一日過得如何。有兩次Merlin發現自己還來不及回答,Arthur已經在他身邊沉沉睡去,胸膛隨著呼吸規律地起伏。

週末他們也不再有充裕的時間能揮霍。賴床成為一種奢侈,但Merlin還是盡可能地能想出辦法說服Arthur留在床上,例如用一個慵懶、綿長的口交代替問早。自Arthur喉間溢出的呻吟總是能開啟一個完美的早晨。

下午他們會一起待在客廳。Merlin占據了三腳椅,Arthur只好坐沙發。他們人手一台電腦,分頭工作,整個空間除了Merlin播放的輕音樂,沒有其它聲響。

時光無聲無息地推移。春天離開,夏天一頭撞了過來。

Merlin終於完成了他畢業論文的初稿。離開導師的辦公室,他站在走廊上,夕陽從窗外斜照進來曬著他的側臉。他沉默地站了許久,才移動腳步走開。

Arthur在週間結束了一個案子,決定利用這個相對寬裕的週末享受一頓正式晚餐。他預訂了一家位於公寓附近、他相當喜歡的西班牙餐廳。他和Merlin已經超過五個星期沒有出門約會過。Merlin曉得Arthur為此心懷不只一點愧疚,不過其實他並不介意出門與否;只要待在Arthur身邊他就心滿意足。

整個夜晚Arthur看上去難得的放鬆。投資案成功所帶來的餘韻似乎還沒有完全退去,這幾日來他的肩膀不再如同前陣子那樣總是繃得死緊,前一天出門上班以前他甚至幫Merlin準備好了早餐。

Merlin不想破壞Arthur的興致。

在案子結束以前,年輕的經理已經近乎三週沒有不一邊皺眉同時用手機檢查信箱,一邊吃著Merlin為他準備的深夜晚餐。他值得一頓美食與清靜不受打擾的兩小時,於是Merlin按下不停擊打著他後腦的提醒,盡可能地推遲,直到服務生在桌上放下他們的甜點。

他不想把這件事拖到床上。

「星期三的時候我把論文的初稿拿去給我的導師看了。」Merlin開口,捏著湯匙,視線越過桌上的米布丁,努力維持語調平靜。他對面的Arthur嘴角微翹,雙唇間沾著米色的奶液。

「真的?他怎麼說?」

「他覺得很不錯。是個有潛力的題目,值得更深入的研究。」Merlin回答,垂下頭注視著布丁表面那一小搓肉桂粉,彷彿只要他盯得夠久,咖啡色的粉末就能為他排列成一個指往正確方向的箭頭,「如果我有計畫繼續進修,會是一個很好的碩論題材;而我的確有此打算。」

他收聲,沒有繼續解釋。湯匙在他右手指間翻滾,左手中指悄悄曲起,按入掌心裡。他需要一點刺痛。一點就夠。

Arthur察覺到男友的異狀,放下了湯匙。他的眉頭淺皺。「但是?」

Merlin在對方不會注意的範圍內盡可能地深吸一口氣。

「他惟恐自己在這個領域的知識不足以指導我,畢竟他的專長在比較文學,而非兒童文學。他說他在哥本哈根大學有一位認識多年的好友。Gaius教授擅長的正是安徒生,是指導我的不二人選,而他非常樂意為我撰寫推薦函,甚至爭取全額獎學金。」

餐桌上陷入一段漫長的沉默。Merlin痛恨自己終究還是搞砸了一切。

「哥本哈根大學?」最後Arthur問道,語氣平靜。Merlin抬眼,對上那雙天藍色的眼睛。他點了點頭。

Arthur沒有回應,嘴唇線條緊繃。而Merlin注視著對方,忽然發現自己讀不透情人眼裡的情緒。太過鎮定,如同靜止的湖水,一絲波紋都沒有,卻依舊深不見底。

他深吸了一口氣。「Arthur,我……」

「如果你想去,我不會勸阻你的。」Arthur說,垂下眼簾開始繼續吃完他的甜點,「我曉得那是你的夢想。只要你確定想做,我就會支持你。」

米布丁黏黏糊糊,如同Merlin此刻的感受。

那一夜,他們安靜地做愛。

當Arthur的呼吸在他身邊變得深沉而規律時,Merlin鑽進他懷裡,睜著眼,久久無法成眠。

接下來的幾個月,Merlin一直在等待Arthur表現出任何希望自己留在倫敦的跡象──對方甚至不需要明確點出,甚至不需要是言語,就算是用任何能留在桌上的彆腳暗示透露想要Merlin留下的意向都行──只要Arthur開口,Merlin就會留下,放棄攻讀碩士,轉而就近在倫敦找份工作。那或許不完全是他想要的,可人生本來就充斥著大小不等的遺憾,沒有一個人能夠萬求萬應、順遂地度過一輩子,在某些時刻註定必須有所割捨。

但Arthur什麼都沒說。

他在2010年的秋天飛往哥本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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